我看云南方式

 

 

在管郁达先生看来,云南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趋之若鹜的地方,就在于它提供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独特的气质和生活方式,这种气质和生活方式以其诗意浪漫、波西米亚式的魅力提示了有别于现代化之外更高的一种精神存在。云南的前世今生从来就是慢悠悠的、原始混沌的,让你感觉有时像是生活在“古代”。在中国经济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竞相赶超的GDP增长排行榜的前二十位名次里,你可能见不到云南的身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生活在云南比生活在北京、上海更不快乐。也许,云南为世界所能贡献的并非GDP,而是一种独特的日常生活方式,这种日常生活方式的魅力是一种软实力,它指向的是艺术与审美这种超越的精神境界,而非单一的物质生活层面。这也许是慢吞吞的云南为今天的中国文化及社会所能提供的另外一种价值,在现代化潮流席卷世界的今天,这种价值由彩云之南展现出来的,自有其迷人之处和可思之处。

云南方式是什么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云南生活了十多年的贵州人,著名艺术批评家、策展人管郁达先生有着深刻别样的理解和思考。

 

 

《向上》简称:UP 管郁达简称:G

 

 

 

UP:请问什么是云南方式?

G:所谓“云南方式”,其实就是一种日常生活方式。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与生活方式的创造构成了一个城市的性格和特点。记得十年前我第一次来到昆明,觉得这个城市是如此地安详、诗意、宁静。人很少,阳光普照,街道不宽,但到处都是梧桐树,适合步行,约朋友吃饭、聚会,走路二十分钟、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这样一种惬意自然、有点像古代的生活让人眷恋不已。当时我真是跑累了,感觉总是在漂泊,想找一个可以安静休息的地方,于是在2004年干脆就把家搬到了云南。我喜欢的地方是大理、丽江,还有腾冲,一有空就往地州下面跑。地方上的云南朋友人都非常好,热情、朴实,而且有古风,懂生活,很会玩,他会给你讲大理最好吃的鱼不在洱海边上,是在沙朗的一个山间鸡毛小店;蒙自的过桥米线虽然有名,但其实没有大碗的羊肉米线好吃;建水是座古城,据说有全国第二大的孔庙,孔庙的斜对面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里油然面做得好吃极了。记得有次远在东京的朋友打电话来,正好我在腾冲的一座山上和一群朋友边喝酒边泡温泉,我就跟他说:“我正看着满天的星星泡温泉呢”。那边的朋友楞了一下,以为我在编故事。而后我给他看照片,竟然艳羡得不得了,又专程约我去泡了一次。

其实很多人慕名到云南来旅行,甚至到云南定居,并不是说这里提供了和北京、上海、东京、纽约、巴黎一样的生活质量和消费水平,而是因为云南给他们提供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和生命体验的可能性。相对很多繁华的大都市来说,云南的生活方式就是简单的、诗意的、逍遥的、浪漫的、慢悠悠的。这就是云南方式的魅力。

 

 

 

UP:您觉得云南方式的这种特质会被很好的继承下去了吗?

G:现在坐在这里讨论云南方式多少有些伤感了。近十年来,昆明就像一个患上“现代化”焦虑症的城市,有些神经分裂了。很多城市建设的标准都向东部的一线城市看齐,拼命的克隆、拷贝人家,生怕赶不上似的。我们家现在住龙泉路的云大小区,平时也就最多十分钟的车程,现在拥堵得一塌糊涂,从家赶到一二一的云大校区上课竟然需要50分钟!看着拥堵的道路,日益增多的立交桥,城市的尺度无限制的膨胀,感觉昆明越来越疯狂了,楼越盖越高,肯德基、麦当劳、连锁超市越来越多,街区、邻里之间的关系完全被割断,日常生活方式的魅力消失了,以前那种安详宁静诗意的生活方式正在被一种追求速度的“现代化”潮流削平,昆明原来是一个田园都市,水网纵横,“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原来翠湖的水系和滇池也是联通的,可以乘船直达滇池,而这些都已经是昨日旧梦了。

还有现在昆明是一个没有小吃的城市,这在全国的省会城市真是一个例外。中国很多城市在建筑、街区等方面都很雷同,没有特点。但我始终相信只有吃的东西、特别是小吃没有被连锁化、同一化,那这个城市的日常生活就还有魅力。昆明天气很好,可却是一个没有夜生活的城市,这是因为没有好吃的夜宵,涌进来的全都是全国各地的山寨版小吃,比如山寨版的兰州拉面,山寨版的陕西凉皮。现在的昆明正在变成一个拷贝现代化的城市,既无现代化大都市的繁华便利,又无乡土田园的纯朴,动不动就想做西南老大,特别缺乏文化自信心。我不希望大理、腾冲、蒙自这些安静的小城也在复制昆明这个拷贝现代化的样板。那就是盗版的盗版了。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古人特别重视人居环境的价值。其实昆明的特点在于慢,而不是快,不要和北京、上海去比,没有可比性的,前段时间有个老外信口开河,说昆明是中国下一个上海浦东,赢得昆明人一遍掌声,很把这种八卦当回事。其实完全是打胡乱说!昆明完全可以走一条不同于北京上海的发展道路,城市尺度不要那么大,房子应该建矮一点,应该有更多的步行街道,多种花,多种树,吸引更多的人,包括优秀艺术家来这个城市生活、居住、度假。

 

 

 

UP:您对昆明满意吗?

G:离理想中的昆明差距还很大。但是云南是蕴育、产生艺术家的地方,云南的生活方式也要体现在个人的创造力上来,比如杨丽萍的舞蹈、叶永青的“创库”和罗旭的“土著巢”。如果没有这些人的艺术文化实践活动,那一个城市的生活方式就只能是空洞言词和皮相了。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对方雅在回忆中接近理想的昆明?我看过罗养儒老先生写的《云南掌故》,他记忆中的老昆明真是很温暖,我们可以找到哪家的牛肉馆最好吃,哪家皮鞋店里的鞋质量最好,哪家成衣店的衣服缝得好……,那时的昆明有的是好吃好耍的地方。通过方苏雅所拍摄的老照片我们也可以看到昆明当时的街景,老百姓的饮食起居等日常生活,当我们百年后重新凝视这一情景时所能感受到的,除了凝固的历史外,还会由衷地感叹昆明日常生活的魅力。

 

 

 

UP:您怎么看政府在大力提倡的创意文化产业?

G:昆明历来都是受别的城市影响,而影响其他城市的事情却很少,能够影响别的城市的文化事件,叶永青、唐志冈创立的“创库”算一件。许多老外熟悉昆明都是从“创库”、从诺地卡开始的。“创库”通过艺术家的创造性工作,把一个老厂改造成一个艺术家的聚集地。包括工作室、餐馆、酒吧、运动场馆。相当于艺术家在一个城市里的“异托帮”。“创库”把理想照进现实,这是一个艺术家在一个城市里的“再造”社区,将生活审美化,重建日常生活方式的文化实验。现在“创库”不仅仅是属于艺术家的,而是属于云南的,已经形成了昆明城市的名片了。

   我认为“创库”是一种文化社区模式,但不是商业模式,而是精神生活魅力的思想实验。所以我们要用文化的力量来推动社区的改造,要从文化理念的角度来复兴生活方式。这里政府的意识和作用很关键,很多东西还是需要政府的力量来推动的。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创意文化园区绝对不是工业园区。因为我看到很多以创意文化园区命名的社区,其实还是工业园区得规划,是一种变相的囤地和圈地的商业行为。文化只是一个招牌。

 

 

 

UP:云南为今天的世界贡献了什么?

G:云南是一个可以满足各种生命体验的场所,这是地理和人文环境的多样性造就的。比如,云南的主要产业,旅游和烟草都是用来满足温饱之后的一种虚拟的“精神创意活动”,是一种很精神化的产业。云南的经济其实就是这种体验性的经济。记得有媒体把云南比喻为中国的后花园,这个比喻很精辟,什么是后花园?开发商的理解就是提高楼盘价值的“黄金眼”,而艺术家的理解,后花园就是用来体验的,用来想入非非,用来做梦的。云南是一个“做梦”的地方,是生活开始的地方,是心灵的祖国和家园。

 

 

 

 

时间:2010/1/21 1:11:00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