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有多少事可以重來?
——讀曾妮的近作
大概是安逸舒適、曖昧感性的生活環境養成的吧?我的印象中,生活在成都的藝術家大都特別能耍,也會耍,他們機智、敏感、細膩、優美,而且天生具有一種平民化的遊戲精神,樂此不疲。就像我在成都大慈寺的露天茶園喝蓋碗茶偶爾聽來的龍門陣一樣。而在成都的女藝術家中,曾妮又是性情很特別的一位朋友。她豪放而不失婉約,聰慧與美麗兼修,是那種能夠在日常生活中把藝術與生活打成一片的人。
由人及畫,我想她並非那種有很大野心和抱負,非要與別人一爭高下的藝術家,而是一個在自己的世界中生活得愜意而隨性的人。她的畫也沒有什麼觸目驚心的重大題材,畫的就是她日常生活中交往的朋友和生活的圈子,而這些朋友不管是否藝術家,都被她“日常化”、生活化、藝術化了,有別於我們隨處可見的那些裝模作樣的以“當代藝術”命名的流行圖像。
曾妮的繪畫自有一種令人愉悅的美好氣質。這恐怕是得益于成都平原日常生活詩意的滋養,也與她與生俱來的才情有關。她的畫用筆絲絲入扣,起承轉合有如人的呼吸,而畫中的色彩絢爛如花,也與成都藝術家繪畫中普遍流行的灰調子大異其趣。
不過在曾妮的繪畫中,那種轉瞬即逝的憂鬱和盛筵必散的傷感仍然無處不在,就像彌漫在空氣中的煙霧一樣。她繪畫中那些場景猶如成都玉林北路燈光晦暗的“白夜”酒吧中偶爾溜進耳膜的藍調和爵士,歡娛、盛宴的“現場”早已消失,藝術家和觀者都只是在記憶中追尋那段往昔的歲月,而無論是藝術家或是觀者,這些記憶都已在時光的透鏡裏失焦、變形。所有有關“現場”的記憶都雜糅成一種對於時光的共同的歷史記憶,而所有的有關歡娛生活的記憶,都將對藝術家本身的回憶進行重新書寫,往昔與當下就在這樣一種曖昧虛空的傷感中交織在一起,歡娛變得是如此沉痛,抑或輕盈?
記得迪克牛仔在一首老歌裏這樣唱到:“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也許要說的是,逝去的情愛就象流出去的水,人其實是不可以經歷完全相同的一段感情的,那段曾經的愛也不會原樣再來。此刻,當我在曾妮的畫中看到那些講述昨天共同經歷的歡娛生活的“現場”時,我的內心隱隱掠過一絲美麗的傷感和追憶:在我們生命中經歷的那些事情,那些過去的好時光,能不能再來? 又有多少事和好時光可以重來?
曾妮是尊重日常生活和內心世界的那種藝術家。在一次QQ聊天中我們談到了日常生活的大師荷蘭畫家維米爾(Johannes Vermeer)繪畫中的平靜、從容和詩意。她自稱“耍妹”,說自己這麽“好耍”其實是想在“耍”中逃離生活。其實我們不也在以各種方式逃離麽?只不過有的人逃向愛情,有的人逃向家庭,有的人逃向了異邦。而繪畫本身也是一種逃離。海德格爾(MartinHeidegger)曾說:語言是存在之家。這樣,“耍”與繪畫便也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方式:為逃離生活而生活,從而創造另一種屬於自己的生活。否則在這樣一個瘋狂的時代,離棄了日常生活的歡娛和持有尊嚴的繪畫勞作,我們該擁有怎樣的一種命運呢?
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二日晚于昆明
时间:2010/1/21 4:10: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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