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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溯 深究 追问: 一种关于本源和真相的探索 ——肖毓方作品解读
李念奴
借用雷蒙德·卡佛的一个句型:当我们面对肖毓方的作品时，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肖毓方的作品属于这样一个类型:当你面对它时，会被吸引，会变得安静，会惊奇，会因此陷入某种冥想；当你离开它时，你会有一种未得其解的不甘心，你期待再次观看，并尝试去发现谜底，得出结论。他的作品挂在墙上，就像一个问题挂在那里，它仿佛在寻求答案，但它本身似乎就是一个答案；它等待说明，但它本身却似乎已经在暗示一切，甚至说明一切。它已经问过，却仍在询问；它已经回答，却还在等待回答。它是一个迷宫，它召唤你进入，却不保证你能走出。它是一个深渊，“当你凝视它时，它也报以凝视。”
他的作品像是一个玄虚高妙的神谕，又像是儿童天真纯粹的呓语。它是符号，是某种原始终极的密码，是对某种真相和本质的解构和展现。它告诉我们说:就是这样。但它更想启发我们去思考的却是:为什么是这样？或者这样是什么？宛如魔咒，却非此无以言说，无以表达。
他的作品，不适合平庸的观众。
在我看来，肖毓方所有的作品都是一个主题，但是这唯一的主题已够庞杂，丰富和宏大，那就是关于生命和人存在的真相及意义。这是所有伟大的艺术家（当然，不只是艺术家）都必然会思考，都不能忽略的主题。不曾触及这一主题的艺术只能是肤浅的艺术，无力表现这一主题的艺术家注定是肤浅的艺术家。高更有一幅作品的题目直接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其实，在我看来，这是所有真正的艺术家都必须认真和深入思考的问题。毫无疑问，这也正是肖毓方的所思所想。一旦深入肖毓方的艺术世界，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这种寻根溯源式的思考，贯穿、弥漫、渗透于他作品的全部和始终。他的精神活动和他的艺术实践，就是在这样的哲学层面展开和进行的，而这一点也决定了他的艺术的高度和深度。
要真正理解肖毓方的艺术，我们必须审视他的全部，即对作为艺术家的他的个人和他的作品进行全方位的审视。这是最大程度上解读和发现肖毓方的唯一方式。我想我们大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入，人格特征，地域特征，历史和文化特征，时代和社会特征，现代性特征等等。如果能从这几个方面作出一个基本的阐释，对于肖毓方的艺术，相信我们就会有一个比较全面的理解。
人格特征。要了解一件艺术作品，最好的途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先了解艺术家。作品首先是艺术家的创造物，是艺术家的精神活动的产物，然后通过材料和技术实现之。在这一过程中，艺术家的作用始终是决定性的。正如霍珀（EdwardHopper）所言：“艺术生命最恒久的是一个人对世界的观点。技艺是短暂的，只有个性才会永存。”每一件作品，都无可置疑的是艺术家本人思想境界和精神内涵的体现和展示，它们是艺术家的代言人和象征物，是他的全部认知和主观世界的投影。当我们了解了这一点，我们也就理解了贡布里希的名言:“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这绝非偏激和轻率之语，而是基于艺术本质的论断。肖毓方的作品之所以个性鲜明，令人耳目一新，与他特立独行的人格是息息相关的。在为一个画展写的前言中，肖毓方说过这样一段话：“艺术家是要有态度和立场的，我不相信一个没有立场的当代艺术家会创作出有价值的艺术作品。如果没有人性的恻隐和大爱，只想着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那最终也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匠人和投机者。当代艺术就是反抗的艺术，没有立场的结果就是只能拿利益来判断自己的方向，变立场为名利场。”寥寥数语，风骨尽现。他向来珍视自己独立艺术家的身份，坚持自由立场和态度，不依附，不攀结，不阿俗媚世，不同流合污，对于权力光谱之内和主流语境之中的一切始终保持难能可贵的清醒和警惕，这种种坚持，即决定了他的作品的内在特质和外在面貌，即是他的艺术的基因与本源所在。当我们试图解读和剖析肖毓方的时候，这就是最主要的线索和最重要的入口。
肖毓方的艺术有其鲜明的地域特征，这一特征，我们可以直接地称之为楚文化特征。肖毓方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那里是楚国的中心区域，也是楚文化的集大成之地，在那里楚文化的沉积最深厚，特征最鲜明，影响最彻底，自然而然地，楚文化的熏染和洗礼，决定了肖毓方精神世界的基色和特质，也构成了他的艺术世界的主调和脉络。简言之，楚文化就是肖毓方艺术气质的根源所在。具体到实例，我们知道，出土楚国漆器和丝织物以及帛画的图案特点是繁复、重叠、细密，色彩特点是绚丽、鲜明、简洁，这类作品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刺激和审美体验，代表了古楚工艺美术的最高成就，也是中国古代艺术的杰作，而肖毓方的作品，无论是在色彩的运用还是图式的选择上，可以说是与之一脉相承的，但并非简单的生搬硬套。通过借鉴、吸收、糅合和改造，肖毓方把古楚文化符号变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使它们呈现出崭新的面貌，也表达了崭新的内容。
其实，在我看来，肖毓方艺术语言的形成，并不仅仅是楚文化的影响这么简单，事实上它们有着更复杂更丰富的来源。这就是我想说的肖毓方艺术的文化历史特征，这一特征，是从更宽泛的层面来分析的。我发现，举凡中国道教的符箓文化，青铜器图案，古陶花纹，历代文字特别是甲骨文，金文，篆书，简书等等，这种种文化形态的主要特征，都能从肖毓方的艺术语言中找到蛛丝马迹，可以说，这一独特的极富审美感染力和艺术穿透力的语言的形成，是多种文化因素合力的结果，是提炼和升华的结晶，是基于艺术家本人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精确把握和娴熟运用之上的，它们从根本上决定了肖毓方的艺术的高度和内涵。
至此我们可以确信，肖毓方的艺术在根本上是源于中国文化，源于传统的，但是它展现的面貌，它企图表达的内容和观念，却毫无疑问是极具现代性的，也是世界性的和开放性的，我认为这就是它的时代和社会特征。简言之，肖毓方的艺术所要表达的，是现代人的思索，是现代人普遍的困惑和迷茫。它不拘泥于某处某点，它不作茧自缚，也不狭隘，它在最高的层面，从最宽广开阔的角度观察和审视人类自身，试图揭开谜底，发现真相。这种姿态和努力，在我看来正是肖毓方艺术的根本意义与价值所在。至于他能否如愿以偿，其实已不重要。肖毓方自言喜欢卡夫卡，闲暇之时每每沉迷于卡氏作品之中不能自拔，我觉得这一点对于观者而言倒是一个提醒，我们可以借助于卡夫卡的作品来加深对于肖毓方艺术的理解。在我看来，他们二者之间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妙。
总之，肖毓方的艺术，是对人类生活的根本问题和终极意义的探求和追索，是对源头和真相的远溯和深究，是一种寻求自我发现自我的冒险。我们面对肖毓方的作品，就像卡夫卡小说《城堡》中的土地测量员远望城堡，即将开始的，注定也是一次或许会徒劳无功的冒险。但是我们相信，对于我们自己而言，这样的冒险并非毫无意义，正是因为这样的冒险，我们的生活才具备了某种可能。
发表时间 Released time：2018/3/12 22:14:00 浏览 Browse(56968) | 评论Comment(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