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飞
我已经没有兴趣去对我不感兴趣的事情再产生兴趣 ——肖毓方
1
肖毓方的起居室离工作室很近,用一位朋友的话说:抬抬脚,很松快就到了。与工作室相比,起居室的整洁程度让人讶异,顿生登堂入室之感。
但如果他请你吃饭,那你一定要小心饭厅门廊的高度,很多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撞到过头或者脸。
楼上左侧是书房,我们偶尔会在书房里聊天。今天窗外泛黄,气候较往年这个时候反常——五月都快结束了,风还紧赶慢赶的刮个不停。
他起身关上了窗户,抱怨北京恶劣的生存环境,问我喝茶的口味偏好。然后在烧水的间隙告诉我他小时候曾住在武汉市汉口的贫民区一栋平房里,一到刮风下雨的时候就感到害怕,因为房子会漏风漏雨,那个地方还经常会失火,每每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都特别紧张。即使后来居住条件好了,住在水泥房子里,童年的阴影却也未曾全然褪去,仍然时不时的浮上心头。
“总觉得没有安全感?”我问。
他点头,用烧好的水泡了一壶大红袍。他说他甚至有时候走在马路上都会有类似的感觉——无可名状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簇拥而来。
只看他的外表,很难想象他的内心如此敏感:身材高大,轮廓浑厚,非常典型的南人北相。
疫情期间武汉封城,他寄了大量的安全用品给他的艺术家朋友们。有安全帽、防护服、安全面罩、安全套……他让他们在上面随意作画再寄回给他,用这样的方式加上他自己不懈的的创作与思考,让他捱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时刻。
2
有人看肖毓方的作品,说他的作品中有符箓的影子,归因于他是楚人。肖毓方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一次一个圈外的朋友问肖毓方:你的画为啥我们都看不懂?我感觉你的笔触有时候很紧张,有时候又悠游自在,你到底画的是什么?
他回答说:你不是已经看懂了吗?刚才你说的就是我画画的时候表达的心绪和情感。你要是想看技术我也可以画个人物给你看,或者画个风景给你看。但那些东西都不是我,我给你看的就是我。
2021年五月,肖毓方和画家张志刚合作发起了对话/对画艺术项目。在这个项目里,他表达了他的价值观:在功利主义与消费主义盛行的现代化都市竞争发展中,由于个体的不确定性、无目的性及认同感的渴求,独立的人逐渐丧失了自我的认知。自性的觉悟与体味,在于去除中心,在于多样性的自由表达,在于道家非常道之务虚、释家不可说之性空,让个体为人,真切地活在当下的每时每刻。
去除中心、多样化表达、务虚、性空和求真,是肖毓方一贯的艺术追求,也是他的生活追求。
3
看肖毓方近几年的作品,会让我联想起二十世纪一位让人推崇至极的哲学家翻译的《安提戈涅》第一合唱里的诗句:
向四面八方出发上路,无所经验没有出路
他到达虚无。
死亡,唯独这一打击
他不能通过哪怕任何逃逸来抵挡,
即便他甚至在紧迫的重病面前
成功做到熟练逃脱也罢。
实在精明,因为能力的
制作物,掌控得超出预期,
有时候他甚至会跌入邪恶,
另一些时候勇敢正直又碰上他。
他穿行通过大地的法令
与诸神发誓的接缝之间。
高耸超出场域,丧失场域的
是他,他为了那个冒险而
总是让非存在者存在。
然而类似的情势在庄子笔下的转换更富寓言性:南海的帝王叫儵,北海的帝王叫忽,中央的帝王叫浑沌,儵和忽时常在浑沌的境内相遇,浑沌对他们很好。儵和忽商量报答浑沌的深厚情谊,他们说:“人们都有七窍,用来看、听、饮食、呼吸,唯独他没有,我们试着给他凿出来。”于是他们每天给混沌凿出一窍,到了第七天浑沌就死了。
欣赏肖毓方的创作,也许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