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岛/文
第一次看老肖作品,他让我来几句,我差点脱口而出:“辟邪”!但生生又给咽了下去,只是客套点头:“很好!”之所以我不愿意说,是怕他误解这“辟邪”的实意,其实很多人的创作,都来自一种感觉,我估计老肖也未必能明白自己,直接点破,反倒容易把意思搞拧巴。后来,与他喝过几次酒,碰过几次杯,这关系,就算是熟了,交流也渐深入,言谈对话间,终于不再纯粹“扯蛋”,偶尔,也胡诌点“学术”。一次闲聊,他谈到自己绘画时,讲到了“古代神话”,那是对他艺术的最直接启发,正所谓“有源之水”,而非空中楼阁。这时,我知道,他是清楚自己艺术背景的,这样,我也可以敞开来讲,而不再有所顾及。
创作者的艺术背景,直接决定其作品的内涵。现在,玩当代艺术的,多数人,从一开始就被扔进了西方文明打造的“主流艺术意识形态”这口大锅,长时间的温水慢炖,好不容易蹦出来,虽然可以擦干身子,但其由里到外,已被煮的烂熟,而这大锅,若仔细探究,装的,不过是一种“犹太审美”的汤而已。
另外一些人,秉承和浸淫的,号称是“东方美学”,扯起大旗,即所谓的“自己的传统”,但这所谓的“传统”,多囿于历史短暂的中国文人绘画那一亩三分地,其太过偏狭,压根就承载不了一个“东方”。老肖的作品,就他的艺术背景而言,我再次强调,他是“独立”的,这所谓的独立,是独立于上述的两种审美范畴,而其背景,来自于华夏文明最古老、最基本的构成体系,即原始的“巫”文化,且纯粹而深厚。
话再回到老肖,身为楚地武汉人。古楚,包括今湖北全部、湘西、商洛地带,自是“巫蛊”昌盛之地,也是“巫蛊”分化之所在。“巫”的习俗,于今,遗存尚在,如“傩”,传到如今,还是活生生的傩戏、仪式、舞蹈、祷词。阿城曾经说走在荆州,听当地人的民歌,她们起的调,音高,旋律中的音程,初觉有点涩;后来湖北出土了曾侯乙的编钟,听到它的音响,忽然就明白了,原来楚地百姓很严格地保持着两千年前的楚国音程。按阿城的话:“这巫楚文化是活的,数千年,不是很动人吗?”
说到“巫楚文化”是活的,很动人,自然也会影响到今人的文学艺术,从沈从文小说中的巫楚情结,到韩少功寻根文学的巫楚底蕴,等等,包括贾平凹对自己的评价,也说“巫楚文化在骨,秦汉文化其表!”老肖,一个土生的楚地汉子,拥有这个文化背景,再自然不过。自觉或不自觉,有意识或无意识,其“巫”的基因,当是骨子里带的,他常讲自己是一种“直觉”,其实是自觉。
说来说去,还是得细说老肖的艺术中的“巫”元素,即他画中的那份“神秘感”和晦涩的味道。老肖作品中的造型,异常独特,尤其是今年的新作,更有“巫蛊”意味,无形而又成形,是介于一种“动”“静”之间的形态,“巫蛊”在《周易》中,即《随》、《蛊》两卦,实为颠倒对卦,《随》为上兑下震,倒过来,则变成《蛊》的上艮下巽,《随》,动而出,《蛊》,入而止,这就是“动”“静”之间的转化。老肖作品的“无形而形”,其内蕴,就是这“巫蛊”之卦动静之变,我们看来,自然会觉得“倍然神秘”和晦涩难懂了!但这并不重要,抛掉这些,单从视觉而言,不说这些解读,他的画面,依然很动人,有一种直击心灵的美。即便把老肖放在这“巫”的背景下去比较,仍然显得很独立!
2013年六月二十二日 夜,于北京上苑艺术馆
(作者系作家、艺术家、策展人)